归心如铁

    鸽子对于自己出生的这块“血地”，都视作为最温馨、最神圣的一个家，无论它离家有多远，离家有多久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飞归老家。这是鸽子余生举来的先天表现，决不是从后天教乖学会的。
    记得在1990年迎亚运会全国信鸽大赛，6万羽鸽子在天安门广场开笼，我的一羽喷点灰公也在其中。好友以诗 祝愿：“为君携酒菊花前，但等鸽哨报捷来。”可是我日等夜盼，喷点灰公没有回来“报捷”。时过两年，我忽然听到鸽棚里有鸽子打斗声，进门一看，正是那喷点灰公在它住过的窠格里正在打一场争夺战。一身羽毛已呈枯黄，说明它没有被人抓去过，而是在野外度过了两个寒暑。鸽子的2年，人类是16年，真是“少小离家老大回，乡音无改鬓毛衰。”可见鸽子对家的眷恋非其它动物可比的。
十年前，景德镇鸽友李双喜育出的“拼命三郎”，它更有一颗燃烧着的爱家恋家之心。任你艰难的赛事，只要它还活着，还有一口气，一定拼着老命飞归老家。93年春赛，它中弹3颗，忍痛飞了3天回家。同年秋赛，在赛途中被红隼在腋下抓了一个3公分的洞，飞归家时浑身鲜血，深处看得见内脏。94年放洛阳时，腿骨折断，风干了血和肉，归家时趴在地上，动弹不得，是双喜捧它上窠格。它一生参赛8次，雨打、雾阻、枪击、鹰抓，归心如铁，为主人得了5块奖牌，其中2块金牌。
    2002年，上海举办放飞新疆鄯善市3035公里创纪录的超长程比赛，4524羽选手鸽从新疆飞出，回归上海老家的只有36羽，艰难的航程可想而知。其中一羽深雨点雌鸽飞了20天，一进家门就口吐鲜血倒地而死。它不会有豪言壮语，但它的行为表明它“或是汉家臣，死是汉家鬼”的气节。
    任何一羽聪明的鸽子，当它们争先恐后地冲出笼门，拼搏蓝天时，都不知道是在参加国家级的比赛，也不是为了报答主人的养育之恩。它们在归途中千辛万苦，舍生忘死地飞翔，心中只记着一件事：拼老命也要飞回老家去！为了飞归老家，有的流血，有的折骨，有的开膛剖肚，有的献出了宝贵的生命！鸽子这种对老家的神秘感情，令禽类学家百思不得其解。
    有一则消息，也许可以帮助我们去理解鸽子对家那种至高无上的情感：有一位上海派美的老华侨、离家整整70年了，虽说儿孙们都在美国，但他还是念念不忘上海这个老家。有一天，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，当亲人们将老人从飞机上抬下来时，他口中含着一片东北红参，鼻孔里插着吸氧气的管子，手臂上吊着输入补液的针头。当老人张开双眼看到了家乡这片蓝天时，他就安详地合上了双眼……鸽子对家的感情果真与人类有相通之处吗？赛鸽家们只看到鸽子为他拿冠军而争分夺秒，而忘却了它游子思家，归心如铁的真实情感！
    我们讲的这个家，是父母妻儿生活在一起，享受天伦之乐的一个家，这是炎黄子孙千百年来的传统生活模式。可是在鸽子心目中的家并非如此，他象巴金笔下的那个《家》：“宝盖头下面的一群猪”，是不值得留恋的。所以，在鸽子家庭中，“四世同堂”是不以为贵的，同堂如同陌路。例如，鸽子夫妻之间的那种思爱之情景是令人称羡的，“鸽雌雄不离，飞鸣相依，有唱随之意焉……”可是当一方出去参赛，几天未归，另一方的尖嘴巴就伸进第三者的口腔里接吻了，无论青壮老年，概无例外。“不见了，忘记了”，三四天不看对方就另找新欢，配偶从赛场上飞归时，发现巢舍以被侵占了。对于子女，在出壳一个月之内，亲口呕食，同窝而眠呵护有加。当幼雏断奶以后就宣告“脱离父子关系”，见面如同陌路，“断奶了，忘记了”。至于孙代更不用说。有一次，一只20天左右的幼鸽掉在地上，给一只老雄啄得头破血流，那老雄正是那幼鸽的爷爷。别看鸽子喜爱群体生活，许多鸽子的一生，常常是“鳏、寡、孤、独”的一生。可以说，鸽子心中的这个家，不是爹妈、夫妻和儿孙们天伦之乐的家，而是一座鸽棚，一个巢房和一只草窠。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家，最使它牵肠挂肚，难以忘怀的。
    再说十年前那只“拼命三郎”，它是我那羽“老外婆”的外孙，李双喜割爱让给了我。这里的住房条件，伙食供应都比景德镇好给它娶了媳妇，生了孩子，这个新家可以说是和和美美的。有一天，老伴帮我打扫鸽舍时，鸽棚门没有关上，“拼命三郎”总觉得“洛阳花虽美，不是久居家”，它从门缝里钻出来，头也不回地飞回景德镇去了。它飞归老家去并飞为着和老婆孩子团聚，因为老婆早已另配，子女谁也不认识谁，全都“忘记了”。在它心目中永远抹不去的这个家，也就是这座搭在阳台上的2平方米的鸽棚，一间30公分见方的巢房和巢房里的草窠。
    鸽子，元人称之谓“半天娇人”，今人称之谓“插翅健儿”，称谓不同，但是都用热闹相比拟的，比得好！在对家的情感方面，鸽与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。鸽子，正是凭借对家无比眷恋，产生出无穷力量，创造出千古奇谈，在洪水泛滥中它是绑信筒给司令部带来情报，在剧烈的比赛中为主任捧来一座座奖杯……鸽子，你就是文化的象征！